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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念为民心

稿件来源:中国纪检监察报 作者:陈启西 冯雯 发布时间: 2025-12-05 14:29:00     字体: [] [ ] [ ]
2025-12-05 14:29:00

  清代四川犍为人李拔,是一位心系百姓、履职尽责、崇文尚教的循吏。他未立惊天伟业,却被闽鄂湘三地百姓铭记。循其在福宁任职的足迹,方解“为民设官”的真谛。

  推广桑棉 善作善成

  初冬的暮色漫过华峰山麓的褶皱,千年罡风在耳畔低啸。距福建省霞浦县城几里许的建善寺内,“序宝序贤”“比礼比乐”的石碑默默静立,恍惚间似有声音从远处传来:那是李拔率幕僚巡堤的步履声,是为教导百姓种棉而在书案上铺开宣纸的声音,亦是百姓送别他离任的低泣。

  清道光七年(1827),时任霞浦知县秦尔馨于浩瀚的史卷深处与李拔相遇,他仔细阅读其事迹,深为感佩,邀士绅共研笔墨,撰《福宁前郡守秦、李二公合祀记》,刻石立碑,颂扬其德政。一刀一凿,非封存过往,而是让民心有可栖之处。光阴如流,福宁百姓从未觉得他远去。

  李拔出生于清康熙五十二年(1713),字清翘,号峨峰,四川犍为人。贫寒的生活,磨砺出他坚韧刚毅的品格。李拔耕读不辍,在田垄与书案间辗转,自书楹联“立志不在温饱,读书岂为科名”悬于书斋,以表其志。这颗“初心”,为他日后勇于担当、勤政爱民的为官之道扎下深根。

  清乾隆十六年(1751),李拔在几近不惑之年时方中进士,由此进入仕途。他为官关注民生,勇于革新,对于一些成见、惯例敢于破除。乾隆二十四年(1759)春,李拔由湖北汉阳府同知擢升福宁知府。彼时福宁山多田少,民以渔为生,冬缺棉衣,饥无杂粮。乡绅多言此地海风劲烈,桑棉难活,百姓亦对种植桑棉没有信心。李拔长于基层,通晓农事,对于这一说法,他有所质疑,经过实地考察,他断定闽地气候温暖湿润,适宜种植桑棉。

  李拔不屑空谈,注重实干,于府衙内隙地试种棉花,以“岁入甚富”回应乡人疑虑。他著成《蚕桑说》《种棉说》,细究棉花习性、种植、加工及用途,堪称实用“农技手册”。《福宁府志》介绍本地物产时,如此写道:“丝:旧无丝,乾隆间郡守李拔教民试养,今渐多。棉花:宁德、福安间有之,郡守李拔教民广种,今渐多。”“重农桑”三字,被李拔实实在在地刻印在田埂之上,其种植之法,数百年后仍有借鉴价值。

  成事需审时度势与深谋远虑。李拔主张“为政一方,贵在远谋”。见福宁山野荒芜,他著成《请教民开山种树议》等文,提出“官山许民认垦”,令百姓“栽插竹木”,春天广泛种植树木,夏天禁止砍伐树木。待十年后,则佳木良材漫山遍野。有人说,知府何必躬亲此等“琐事”。深谙民间疾苦的李拔,怀揣为黎民百姓的强烈愿望和“视死如归社稷心”的信念,绝不认为这是“琐事”,而是关乎百姓生计的“大事”。

  “见弊必破、见难必解”的担当,正是李拔对“循吏”的诠释。司马迁在《史记》中首开《循吏列传》,此后历代正史多为清官廉吏立传以表彰他们的功绩。恰如司马迁所言循吏是“奉职循理”之人,他们不求赫赫之名,时刻关切堤岸是否坚固、粮仓是否丰盈、百姓是否温暖,忠于职守、务实而已。

  修城治水 从长远计

  福州鼓山脚下,有一方李拔榜书“声满天地”的摩崖石刻,石屑苔痕化作岁月肌理,仿佛仍嵌着两百多年前的风烟尘埃。这是他登鼓山时留下的笔迹、发出的感叹,竟在无意间给鼓山留下了一份文化遗产。

  清乾隆二十五年(1760)四月,春寒未消,朝廷以考绩“卓异”调李拔任福州知府,消息传至福宁,如石击长溪,激起百姓墨书乞留的波澜。福宁百姓扶轿挽留,福州民众翘首以盼,成就了一段“两郡争守”的佳话。

  百姓的感念之情是朴素而浓烈的,他们感动于李拔的一颗为民之心、一片赤子情怀。调任福州前,李拔在福宁夙夜匪懈。甫任知府,他见府城城墙残破、护城河柳木凋零,虽前任曾上奏请求修葺却因经费无着而不得不搁置,他决心修缮城墙以保一方安全。李拔率先捐银,并带动僚属踊跃捐献。

  李拔修城,体恤民力,审度缓急,确定先修城墙以固防御,再缮门楼以壮观瞻,将有限经费精准投入到关键的地方。历时半年,工程竣工,他题写城门匾额,并撰《重修城墙记》,植花栽树,著《保固城墙议》形成护城制度,府城焕然一新。他同时督促辖下各县整修城墙,并重视民间土堡修缮,视其为保护百姓安全的屏障。真正的功业,非供人观瞻的摆设,而是留给后人的底气,那些被他惦记的城垣与土堡,成了护佑生民的臂弯。

  李拔修城不避艰难,既固城防又安民心。凡利百姓之事,纵有千难万阻,亦必全力以赴,福鼎名士有诗称赞“处处茅檐安祍席,层层雉堞固金汤”。

  霞浦县松城街道西山洋的晨雾里,游人不难发现一方刻有“长溪河源”的石碑,这是李拔整治长溪河的历史印记。初到任,霞浦知县便向他报告长溪河治理难题,淤塞的河道、泛滥的洪水,像未写完的批注,往往搁置于新官案头,但李拔决定迎难而上、一探究竟。

  长溪河蜿蜒府城南二十里,为府城襟带,灌溉良田万顷,海船可溯流而上。然其汇山溪、通海口,河道狭长,平日涓流尚安,暴雨时山洪肆虐,闸道难御,下游田舍频受水患之虞,百姓渴望有一长久的治理之法。

  李拔洞察症结在于“治末忘本,事倍功半”,亲率僚属赴西山反复勘察,制定“修三坝”之策。三坝修成,能有效削弱上游水势、拦截沙石,兼具蓄水之利,惠及下游农田灌溉,并节省修河费用,成效卓著。

  兴修水利乃苦差,不仅要对水利知识与技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,而且费时耗力,见效迟缓,维护不易。然李拔心系黎庶,偏要迎难而上。他深知根治长溪河非一日之功,寄望继任者持续维护。在《修理福宁郡西山三坝记》中,他说“所望后之君子,继长增高,毋俾斯坏”,使当地百姓能长久享受这一工程带来的益处。李拔不仅任上勤勉,更望后继者如“操舟”般谨慎持重,承载百姓福祉。

  以文化人 清气满襟

  明末清初大儒顾炎武曾言:“治乱之关,必在人心风俗。而所以转移人心,整顿风俗,则教化纪纲为不可缺矣。”这“心”,既需以物质为基础,亦赖文脉滋养。

  “十年树木,百年树人”,古代循吏以儒学为根基,重视通过教育培养人才、淳化社会风气。到任福宁后,李拔率僚属视察福宁府学并予以重修,在《重修福宁府学碑记》中,字里行间满是他对“海滨邹鲁”文脉的珍视。

  在古田县的蓝田书院,他常与山长论道,倡导以朱熹《白鹿洞书院学规》启迪诸生。见学子苦读,便题字“寻乐处”,作《寻孔颜乐处说》。孔子“饭疏食,饮水,曲肱而枕之,乐亦在其中矣。不义而富且贵,于我如浮云”;颜回是孔子的得意弟子,孔子称他“一箪食,一瓢饮,在陋巷,人不堪其忧,回也不改其乐”。李拔希望学子们以孔子、颜回为榜样,于清简中坚守向学之志。

  李拔每月会抽空到府学督课,分等次奖惩,培育出游展、潘栋等才俊。得知福鼎县学缺名师,他支持知县延请被罢官的贫士黄瑞鹤任教,待其病逝后自掏俸禄助其归葬,传为美谈。在他眼中,“人生百年,一日不学则此生可惜”。这份执着,如春雨润物,滋养福宁士风。

  李拔的文化治理,不囿于府城。他明晓教化需遍及乡野,对辖下各县书院的办学情况十分关注。福鼎桐山书院修毕,他多次去视察;福安紫阳书院整修,他寄语知县“官长尊贤则百姓敬”,将书院建设与民风教化相连;宁德鹤峰书院也留下了他的足迹,他赋诗“他日栽培桃李盛”,预言此地文风必兴。

  治郡如理家,须知家底。李拔见福宁自明万历后一百多年无新志,且福宁于清雍正十二年(1734)升州为府后未修府志,史料散佚,遂决意重修方志。

  乾隆二十四年五月,甫办完城墙、水利等急务,他便呈请修志,亲拟征稿序文,要求秉笔直书,据实而录。听闻有人想私改史料为长辈邀誉,他严令志书须取信于民,不可粉饰,并亲核每则素材。

  次年调任福州,他竟携志稿赴任。福州政务繁剧,他昼理公务,夜对烛火,于听讼间隙笔耕不辍,终于乾隆二十七年(1762)刊刻共44卷的《福宁府志》。成书后,他特请曹绳柱等清流作序。志中所载,自天文地理至人物艺文,皆以“适用”为贵,正如其言“佳麦良蚕皆登宝箓,岂必争奇斗巧”。他还自述“一日之治,千世之治所由传,千世之治所由启也”,当地的一些问题,过去曾有好的解决办法,将其载入方志中,使后来者得以参考借鉴。这份修志不辍的执着与经世致用的情怀,也是文化传承的风骨。

  李拔“以文化人”,更在日常行止上。福宁任上仅一年零三个月,他勤理政事,重农桑水利,固海防武备。公务之余,他寄情山水,足迹遍及辖县。所到之处,察访民情、诗文咏怀、题书刻壁,风雅与实干并重。他留给福宁的,远不止城墙、书院、桑棉。碑记中的劝学箴言、志书里的民生实录、山石上的诗文印记,早已化作一方水土的文脉基因。

  李拔以实干为笔、民心为墨,落笔不求惊鸿,只将河渠疏浚的纹路、学宫诵读的余韵,细细织进福宁岁月的笺页。今其手植古榕,犹荫一方生民。

【编辑】:陈启西 冯雯
【来源】:中国纪检监察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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